薛崢帶著季萌萌，到了她爸說的醫院。手術室門口，她爸看上去已經丟了半條魂了，呆坐在那，就如同一座石雕。季萌萌雖然還有些埋怨他，可這種時候她也說不出什麽落井下石的話，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，安慰他說會沒事的。

”季鵬年輕，能挺過去的。”

薛崢知道他在這也插不上什麽話，就出去買了兩瓶水回來。季萌萌接過薛崢遞來的水，幫他爸開了一瓶，好說歹說地才勸成他喝了一點。

手術燈滅了以後，他爸立刻沖了上去，詢問醫生情況。季萌萌看著醫生一臉抱歉的模樣，心裏一沈。

事情看來是不好了！

“對不起我們盡力了，他頭部受到了重擊，已經腦死亡了。”

季萌萌嚇了一跳，她當然知道什麽是腦死亡。腦死亡的人，只要一拿掉身上的儀器，就會立刻死亡。這樣的人，在醫學範疇上，就等於一個死人。

比植物人，還要讓人絕望！根本一點希望都沒有。

“不......不會的，我的小鵬不會死的。你們說謊！”他含含糊糊地喊著，然後叫喊著讓醫生帶他去看兒子。

看到身上插著儀器的兒子，季父腳底一軟，然後跪倒在床邊。他伸手握住兒子的手，喃喃道：“什麽腦死亡啊，我兒子的手明明還是熱的，他明明還會喘氣，怎麽能說他死了呢？醫生就是就愛亂說。我的兒子，一定能好起來的。他那麽結實，能撐過去的。”

季萌萌猶豫地喊了一聲，然後說：“爸，你接受事實吧。季鵬他真的不行了，現在只要拔掉這些管子，他立刻就會走，你......”

“你閉嘴，你怎麽可以這樣咒你的弟弟！”

那怒目圓睜的模樣，好像下一秒就又要撲上來掐她的脖子。季萌萌往後退了幾步，臉色有些驚恐。

薛崢看不下去了，他可不想看到季萌萌又回憶起那場噩夢。他拉著季萌萌的手走了出去，讓她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。季萌萌坐在那兒，臉朝病房那看去，然後又重重的嘆了口氣。

“季鵬走了，我爸也不知道要變成什麽樣子。”

薛崢雖然看不慣她爸，但這種時候他也不能指責他什麽。畢竟年紀一把還喪子，他也是挺可悲的。他彎下腰，不顧季萌萌的阻攔，輕輕揉了揉她的腳踝。

“還疼嗎？”

季萌萌詫異了一會後，才搖搖頭，說：“不那麽疼了，慢慢走的話，幾乎沒什麽感覺。”

薛崢臉上露出安心的表情，然後說道：“那就好，這樣我就放心了。”

季萌萌忍不住擡腿輕輕踢了踢他，薛崢很喜歡她這種類似於*的方式，然後說：“你剛剛也是傻，幹嘛要跟你爸說那些，不是盡給他找不痛快嗎？”

季萌萌晃了晃身體，然後說：“我也不知道我剛才是怎麽想的，就是想讓他快點接受現實而已。”說著，她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，喃喃道：“不過，我估計他沒辦法接受這個現實。季鵬就是他的命，我想他......”

說實在的，季鵬落到這個地步，真的是咎由自取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小吃過他太多虧的關系，季萌萌聽說他出事後，除了震驚外，就幾乎沒有別的感覺了，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這個做姐姐的，太心狠了。

不過她爸，季萌萌還是從心底裏希望他能夠撐過這一次的事情。雖然這些年他偏心的厲害，但怎麽也是她爸，她還沒心腸硬到自己爸出事了，還無動於衷的地步。

看她糾結的小模樣，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了。只是，他覺得事情恐怕是不能如她所願了。

“季萌萌，你聽著，我是說萬一，就算這次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了，你也不要糾結的太久。這是你爸的選擇，不是你能輕易改變的了的。”

他很怕她這個聖母，會鉆牛角尖。

季萌萌伸手摸摸他的臉，恐怕現在她身邊，能為她著想到這個地步的，也只有薛崢了吧。

她放下手，一副看開了模樣。

“如果他沒有掐我的脖子，我大概還會難過很久。可現在，我覺得我應該能看開了吧。”

昨天的事情，真的是徹底打碎了所有她對父親的憧憬。

薛崢看她恍惚的模樣，知道她又想到了不愉快的事。他站起來，輕輕把她擁在懷裏。

”你乖一點啊季萌萌，別讓我操心。”

季萌萌並沒有抗拒，就這樣安安靜靜的，任他像是撫摸小獸一樣，揉她的後腦勺。她不知道，他在家是不是也是這樣哄他兒子的。

事情最終還是走到了那一步。季萌萌隨了他爸的心思，沒有扒掉季鵬的呼吸器，讓這些機器去維持他的生命特征。只是，這並不是什麽長久之計。季鵬的生命跡象還是越來越弱，最後在三天後徹底地停止了呼吸。

醫生宣布死亡時間的時候，她爸一下子倒下去了。一夥人手忙腳亂的把他送到急救室搶救，醫生出來後，用公式化的語氣對她說，讓她做好心理準備。

季萌萌早就知道事情會到這一步。她爸有心臟病，季鵬這一走，他肯定是受不住的。

但即使知道，季萌萌聽到醫生這麽說的時候，還是憋不住痛哭了。薛崢把兒子送回本家照顧後，這兩天一直都陪著她。看季萌萌哭的傷心，他忙上去安慰她。

季萌萌哭了好一會，最後才平靜下來。薛崢也不好多說什麽，只是陪著她，跟著她一起接受結局的到來。

她爸是季鵬走後兩天後過世的。蓋上白布的那一刻，季萌萌幾乎站不住，要不是薛崢在旁邊撐著她，她估計也要倒下去。

雖然家人這個詞，對她來講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意義。但是，這兩天的變故，還是讓季萌萌大受打擊。

她現在，真的可以說是無親無故了吧！

他們家的親戚大多都不往來了，所以來吊唁的人很少。季萌萌年紀輕，喪葬上面的事懂得也不是很多，所以一切的事宜都委托給了喪葬公司。

聽著和尚在那裏念經，季萌萌折著紙錢，腦海裏跟走馬燈一樣，回憶起了很多的往事。

在季鵬還沒有出生的時候，他爸爸對她這個女兒，也真的算是視若珍寶。

原來，再恨一個人，等他走了以後，那些不好的事也會被淡忘了。她這兩天想得最多的，竟然是小時候她爸帶著她上游樂園的情形。

他曾經，也做過一個好父親呢。

薛崢在旁邊，看著季萌萌在落淚，他並沒有阻止她的意思。

他知道她不是一個硬心腸的人，雖然很不願意見到，但季萌萌還是得為她爸難過好一陣子。

兩人落了葬後，這件事算是告了一個段落。薛崢陪著季萌萌出來，然後問她之後的打算。

季萌萌想了想，說道：“我打算把我爸的那棟房子賣掉。”

薛崢了然地點頭，那裏是發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，她換個環境，換換心情也挺好。

“打算住到你媽媽留給你的房子嗎？”

季萌萌點頭：“那裏離我學校近，上下班也方便。”

薛崢：“那到時候搬家記得叫上我，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。”

季萌萌不想太麻煩他，就拒絕道：“我身上帶著孝呢，頭幾個月還是別往我家裏跑，會晦氣。”

薛崢蹙眉道：“封建迷信要不得啊，季老師。”

季萌萌不滿地回絕到：“傳統的東西還是要敬畏一些的。”

見薛崢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，她想了個折中的辦法：“我還要再過段時間再般呢，到時候你再來幫忙吧。”

她的話一說完，薛崢覺得今天的陽光，都要燦爛幾分呢。

生活的車輪不會停下來。她的喪假過去後，她又回到學校，開始投入到工作中。

季萌萌跟學校的合同只簽了一年，她覺得，照這個趨勢下去，學校明年應該不會再想跟她簽了。

她這一學期，請的假大概都要有一個月了。這麽多事的員工，學校領導應該會不滿吧。

為了補償，季萌萌非常賣力的工作。不管誰有事，只要她那節沒有課，她都很樂呵的地去幫人代課。而得到的後果，就是自己耳邊又響起了薛崢的魔音灌耳。

為了不讓他幹擾她，她在學校手機已經設成了靜音。但即使這樣，薛崢還是陰魂不散。

“季老師，薛一唯家長找。”

還是熟悉的句子，還是熟悉的配方。季萌萌聽了幾次後，覺得自己的神經又要衰弱了。

“薛崢，學校電話不是讓你這樣用的。”

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很開懷，他用輕松的語氣回道：“誰讓你工作起來不要命的？唯唯跟我說了，你這兩天一直在幫著代課。代別的也就算了，你還代體育課。我說季萌萌，你該不會忘了，你的腳才剛好沒多久吧。”

季萌萌被他提醒的，聲勢弱了不少。她手指纏了纏電話線，沒底氣地說道：“這不沒辦法嘛，體育老師家裏有急事，我這個當班主任的只能上來頂著。”

頓了頓，她又說：“反正只是小朋友們跑，我就站在旁邊看著，頂多跟他們一起做做拉伸運動。”

薛崢哼了哼，他完全能想到她現在掩飾自己錯誤時，狗腿的樣子。

“你少來這一套。要是你再不乖乖聽話，我就要去跟你領導反映了。我要說他們壓榨傷殘人士，然後把這件事，跟有關部門好好反映一下。”

季萌萌一聽就急了，忙說：“你能不能講點理啊！我就一個看人臉色拿工資的小老師，你能不能不這樣折騰我啊！”

他家大業大，給領導臉色看自然沒事。可她季萌萌，還要跟人家混呢好不好？

想了想，她又弱弱地抱怨了一句：“真是無良的資本家！”

薛崢忍不住笑出了聲，這人最近的膽子，真的是越來越大了。

“不想讓我當無良資本家可以，但自己也給我收斂著點。別老是當老好人，別人讓你幫忙代課，你就二話不說答應了。時間一長，人家就會覺得這事理所當然了，懂不懂？”

想著這樣還不夠，他又加了一句：“到時候人家貼上你了，你拒絕了，別人反倒會覺得你這人不夠意思。所以季萌萌，能摘掉你這老好人的帽子嗎？”

季萌萌一副謹遵教導的樣子，乖乖地答應了他的叮囑。薛崢看她認錯態度良好，也不跟她算賬了。

“你乖乖聽話，我家唯唯可是很敏銳的。”

季萌萌無奈地嘆了口氣，跟他念了保證書。

有個眼線在身邊，她真的是壓力山大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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